2007年5月
来卧龙岗已经两周了。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很新奇:
街上经常看到有人不穿鞋。不管天气有多冷,学校的房间一定比外面更凉快。这里的人很友善,但鸟却极为凶狠。喜鹊喜欢俯冲下来蹬你的后脑,而海鸥则喜欢抢你手里的薯条。
住处是一个要回国的华人转给我的,和房东一起住。当时他问我,房东是同性恋,不过人很好的。不介意吧?我说无所谓。住过去之后确实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房东是本地报社的一个编辑,说话做事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除了有个周末,他的”partner”过来找他,跟我握手打招呼,我感觉那是至今为止我握过的最软的手。
这些都让我大开眼界。但最大的感受还是,一个字,平静。
每天早晨走过宽敞但没人的街道,穿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就到了车站。车站也很简单,基本上就是轨道两旁各建了一段几十米长的站台和一个躲风雨的棚子,门户大开,验票口也没有。每天早晨7点半那班车,这里会有三四个人等,其中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张华人脸,不过,像我这么内向的人,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打招呼的。偷偷扫一眼,看是不是中国人,赶紧转头看别处,然后庆幸还好他没注意到我。这样重复了三天之后,终于,目光还是给对上了。这时候要是再装没看到,就有点太过分了,只好过去打了个招呼。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位山东好汉王同学也是刚刚来到澳洲,而且就住在我隔壁。就这样,我认识了来澳洲后的第一个好朋友。
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就去看看大海发发呆。当时住在Corrimal,步行到海滩只需要不到十分钟。这块沙滩,有两千米长,和相邻的沙滩被大片礁石和入海的小溪隔开,所以基本上只有附近的居民才会来。那天,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金黄色的沙滩宽阔没有一个脚印,碧水蓝天,只感觉自己是走在画卷里一样,巨幅高清的那种。
也有热闹的时候。
当时我雅思分数不够,要上10周语言班。语言班里基本都是中国人。有一次说到help somebody ……,老师在黑板上写help SB ……,一边写一边念,S,B,下面有几个人笑了,而且笑的声调很诡异。老师转过身来,觉着很不解,愣了一会,说了句,SB不是son of a bitch,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绷不住了,哄一下整个班都笑炸了。
当时台下可能就只有一个日本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问号。
……
不过,日子虽然简单快乐,但在激烈竞争环境里成长了20年的我却并不适应,甚至有些失落,感觉迷失了方向。生活太安逸的时候,内心反而会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未来。
那一天,下课后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深秋的傍晚,冰冷的雨水直接打到我的心里。恍惚间我想起了初中的政治课老师。
当时,也是雨天,我因为没有背过重点段落,被罚去操场跑十圈,回来后又让我站在讲台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指着我说:“这种人,以后就算学出来了,也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现在我明白,我不应该记恨老师,您只是恨铁不成钢啊!
我想通了。
我已经出来看过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回国。
……
6月23日,冬。
失眠了。
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今天,我想再去看一次大海。早上6点,天刚蒙蒙亮,多云,天色有些阴沉。海风吹过来,我不禁紧了紧衣服。之前金黄色的沙滩现在已经失去了颜色,冰冷的潮水让人无法靠近。“就这样吧”,我跟自己说。
6月24日
凌晨5点半,王同学和他的室友摸着黑送我一起来到车站,我们在站台上合了影。然后一直到火车启动,再也看不见彼此的时候,他们才离开。
……
多年后,有一天我会想念澳洲吗?会想起地球另一边的朋友,和那里平静的生活吗?
我不知道。